在被不断重述了一百多年后，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迎来了全黑人阵容

五月一个闷热潮湿的午后，伦敦北部工业区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，在一间戒备森严的隐蔽工作室里，演员、变装皇后、电视名人 RuPaul 正在一只箱子里「临朝听政」。他身穿一条华丽的红色礼服，裙摆上满是巨大的扑克牌图案。演员 Djimon Hounsou 目不转睛地站在几英尺开外，他打着赤膊，头戴一顶金色皇冠，身穿一条细条纹长裤。

几小时以前，女演员 Whoopi Goldberg 也在同样的布景下对着镜头扮鬼脸。她戴着圆框眼镜，身穿橘色大号束腰外衣，头上则是一顶配套的毛皮衬里帽子。随后，一身红丝绒面料的说唱歌手Sean Combs 和一身黑色乳胶面料的超模 Naomi Campbell 一齐挥舞着巨斧走了进来。

「我们是皇家刽子手，」Combs 说，「只要得到许可，我们就会砍下别人的脑袋！正常来讲，这就是人们看到这些照片时的感受。」

变装皇后、电视名人 RuPaul 饰演红桃皇后

至于为什么要砍头？好吧，这是 2018 倍耐力年历要表现的内容。如今是这本出版物由「高档裸体摄影收藏合集」上升为「文化晴雨表」的第四阶段，朋友圈一年一度的刷屏就要来了。这一次，倍耐力请来了当红名人，重新设计和展现了Lewis Carroll笔下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的世界。今年的掌镜者是 Tim Walker，造型则由英国版《Vogue》新任编辑Edward Enninful 操刀。他们要砍掉谁的头呢？是刻板印象与陈词滥调的「头」。

「如今，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频繁地谈到包容性，但它远不止肤色和人种这么简单，」Enninful说，「包容性是指，包容所有信仰、肤色、体型，指的是人们真正活出自我。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，数字信息技术允许每一个人说出自己的观点；与此同时，新一代的人拒绝妥协，想要知道那些他们在意的问题的答案。考虑到目前我们所生活的世界，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像是掉进了兔子洞。在我看来，为现代世界重述爱丽丝的故事是一个很棒的计划，当模特阵容确定以后就更笃定了。」

英国模特 Adwoa Aboah 饰演的「半斤和八两」

2001 年，Combs曾搭档 Campbell，为英国版《Vogue》拍摄了一组封面，引起了轰动。他认为，这本年历来得正是时候，「黑人的自尊需要被理直气壮地表达」。

「为了参与这本年历的拍摄，我搬到了山里住，」完成拍摄后，Combs 坐在自己的更衣室里说道，「这是一个增强社会意识、打破藩篱的机会。这么多年来，这样的事从未出现在时尚界。因此，这次年历拍摄有点儿像是在创造历史。我想以身作则，发挥积极作用。」

1964 年，意大利轮胎公司倍耐力首次推出了倍耐力年历。随后几十年里，它一直都在用软色情赞美漂亮的女性。倍耐力年历一般由一流摄影师掌镜，拍摄对象往往是衣着清凉的超模。这本年历不公开出售，而是以赠送的方式，流传于业内人士 —— 即有权有势的意见领袖，名人、媒体人、政治家和首席执行官，以及倍耐力最有价值的客户和经销商等 —— 之间。

然而，一年半以前，从 Annie Leibovitz 拍摄的 2016 年倍耐力年历起，它突然从一套单纯的情色年历，变成了一套骄傲展示自我的年历。倍耐力年历不再只是单纯地赞美女性的身体美，而是开始赞美起她们的成就，拍摄的对象也变成了作家Fran Lebowitz、投资经理Mellody Hobson、网球冠军Serena Williams 等人。

南非模特、律师 Thando Hopa 扮演的红心公主，她本人也是白化病患者

接着，2017 年倍耐力年历邀请 Helen Mirren、Nicole Kidman、Julianne Moore 等女演员拍摄了一组不施粉黛的黑白照片。掌镜的Peter Lindbergh 决定不修片，他认为，这是一种「与众不同、更加真实真诚的美，一种不被商业利益操纵的美」。

倍耐力年历发生的这一变化，恰好赶上了「物化女性」与「公然的性别歧视」频繁加入公众议题的时候。这表明，尽管倍耐力知道性能够带来销量，但展现公司对社会的认知能为品牌吸引更多的全球关注（更不必说，这也能提高公司的利润）。

有人可能已经对倍耐力的噱头免疫，但当倍耐力邀请 Walker，用影像为这本年历处理黑人认同问题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，还是让人震惊不已。因为 Walker 此前的声名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在《W》《Vogue》《LOVE》等杂志上对怪异浪漫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童话故事的影像描绘。

这本倍耐力年历将被视为推崇多样性社会的榜样，还是会激发人们对广告营销行为的指责？不久前，百事可乐发布了一支由模特Kendall Jenner 主演，以抗议为主题的广告，但却引发了广泛的抵制。有人认为，这支广告把「Black Lives Matter 运动」简单化了。那么，同样的事会不会发生在倍耐力身上？

歌手、造型师 Zoe Bedeaux 饰演毛毛虫

五月，完成拍摄后，Walker 并没有强调自己的摄影作品传达了什么特定的社会信息，而是煞费苦心地强调了其背后的艺术动机。

他说：「作为摄影师，你不会想去做以前做过的事。因此对我而言，确信自己在做一些完全与众不同的事非常重要。」他还补充道，只拍摄黑人模特这点「完全是我自己决定的。倍耐力这个项目没有任何创作或商业方面的要求。这在业内还蛮少见的」。

「爱丽丝的故事已经被人们用各种方式讲了了许多遍，但它的主角始终是白人，」Walker 继续说道，「黑人爱丽丝还从来没有过。因此，我想拓宽虚拟人物的阈值，探索人们对美不断发展中的看法。」

他说，早在百事的广告激怒观众、电影《月光男孩》赢得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奖、时尚行业为秀场上缺少多样性而激烈争论以前，他就已经设计好了 2018 年年历的概念。但过去十年里，人们一直在不断讨论多样性问题，Walker 肯定也受到过这些争论的影响。

Alpha Dia （左）和 King Owusu 饰演扑克园丁

「这无关乎潮流，这是如今的时代精神，」Walker 说，「我认为，我们生活在一个奇特的、激动人心的时代，爱丽丝的故事曾引起许多人的共鸣，长久以来，人们始终在以某种特定的方式讲述它，现在，我们可以用另一种引人瞩目的方式重述。」

Enninful 出生于非洲加纳，在伦敦长大，曾在 2016 年因促进时尚行业的多样化获得过大英帝国官佐勋章。他说，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确保这一摄影作品能够按照计划中的方式，受到人们的欢迎。他希望这套年历成为一场引人瞩目、以平等和独立自主为核心的时尚庆典。

John Tenniel 最初专为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所作的插画充满了夸张、华丽、戏剧性等典型的 19 世纪英国讽刺漫画的特点。而这些插画，正是 2018 倍耐力年历创意团队的出发点。

Enninful注意到，这些作品和川久保玲、山本耀司等日本设计师当代雕塑般的创作间存在一定的联系。项目的布景设计师Shona Heath 及其团队为这套年历打造了满满一橱新衣服。包括爱丽丝在内的所有模特都由Piergiorgio Del Moro 负责挑选：他选中的爱丽丝是南苏丹裔澳大利亚新人模特Duckie Thot，后者脚踩恨天高，穿着天蓝色长筒袜、笔挺的丝绸超短裙和白色的花边围裙。

21 岁的 Thot 说：「他们为我定制了衣服。一开始我们有两套，最后我们把它们拼成了一套。」她刚开始国际模特生涯不到一年，当被问到对于爱丽丝这个角色有什么感想时，她说：「我觉得我就像是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一样。能够参与进来，一起传达有关自尊和自我表达这样重要的信息，我感到很自豪。」

南苏丹裔澳大利亚新人模特Duckie Thot 饰演爱丽丝

Adwoa Aboah 是现今人气较高的加纳裔英国模特，也是一名女性主义活动家，此次扮演了故事里的双胞胎之一。她也着重强调了这种感受。「Tim 开启了我的职业生涯，因此无论什么时候，只要他问，我都会同意。我相信他。」她说，「倍耐力方向的改变表明，他们注意到了 2017 年人们需要什么、年轻人会去往哪里、应该呈现什么样的影像。我们不需要更多美女照片，而这次拍摄确实展现了关于什么是美的新思路 ——毫无疑问，美并不等于不穿衣服。」

参加拍摄的名人中，还有饰演榛睡鼠的女演员Lupita Nyong’o。其中最出人意料的是Thando Hopa。她是一名患有白化病的律师，也是一位模特，这次她饰演的是红心公主（这是摄影师专门为她设计的一个角色）。她在自己的家乡南非为性虐待案件做了四年的公诉人，目前正在休假。

「我年轻的时候，没有遇到给人灵感或动力的榜样，」Hopa 说，「现在，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拓展其他人的想象力，不让他们局限在某个特定的故事或语境中。无论是黑人、白人、亚洲人还是印第安人，任何一个女孩都应该意识到，她也能成为自己童话故事里的女英雄。如果这里的爱丽丝看起来不太一样，那就意味着爱丽丝可以是任何人。你的价值远比其他人对你的评价更高。我希望年历推出后，人们能够看到它背后想要传达的东西。那是许多人一起努力的结果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