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布朗的宗教终结

【财新网】（特约文化记者 李大卫）就像唐纳德•特朗普讨厌人家说他没钱，丹•布朗最烦书评人嫌他写的不灵。至少传闻如此。

这位卖出过两亿多本书的畅销作者，最为业界诟病的一点，是赘述症似的老说车轱辘话。再有就是特别爱用形容词。比如他在《达芬奇密码》中宣布卢浮宫是法国首都巴黎著名的博物馆，就像他在刚刚面世的新书《本源》中告诉读者，邱吉尔是著名的英国政治家，高更是著名的十九世纪法国后印象派画家，《格尔尼卡》是一幅著名的绘画作品——承蒙指教。于是，颇有先见之明的布朗大师告诉《纽约时报》，他从来不看关于他的评论。

对于这样一个大IP，片厂巨头们自然不会放过。只是好莱坞还没丢掉起码的专业精神，除非混到诺兰、科恩兄弟那个份儿上，轮不到写小说的，冒充电影作者。如果有机会像郭敬明那样自己掌镜，他一定会大量动用直升机航拍。《本源》正文一开始，就把场景放在加泰罗尼亚（就是西班牙眼下正闹独立公投那个地方）一处山顶的蒙特塞拉图书馆。那里刚刚召集过一次有不同信仰代表参加的全球宗教大会。

克尔什，一个埃隆•慕斯克式的美国发明家获准登临这处隐修地，向三位宗教领袖宣布，他的一项新发现，即将颠覆一切超验信仰，就像武侠小说里，一个奔赴名山，挑战老牌剑派名宿的武林黑马。他环顾这里收藏的善本藏书，想到其中记载阐述的一切，心中默念：他的研究成果不会动摇它们的基石，它会彻底将其粉粹。

接着镜头一转，读者的视线从伊比利亚半岛南侧，切换到北方巴斯克地区港城毕尔巴鄂。就像丹•布朗的前几本书一样，他笔下的招牌人物，哈佛大学的符号学教授罗伯特•朗登——请勿将symbologist和符号学家，也就是semiologist搞混——再次从波士顿飞到欧洲。作为发明天才克尔什的本科老师，他受邀来到古根海姆博物馆，参加得意门生的世纪讲演。他仍旧带着米老鼠手表，仍旧只懂英语，只是为了穿上贴身的礼服，正每天游泳瘦身。

作者此处再施故技，用维基百科式的语言，把这个博物馆描绘一遍，从盖里的酷炫建筑，到露易丝•布尔汝瓦的蜘蛛、杰夫•昆茨的小狗，这些室外雕塑，同时不忘赞叹整个设计突破了所有的规则，虽然我们不知道那些规则究竟是帕拉迪奥、密斯，还是牛顿意义上的。其实就在这本新书发布前不久，设计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的法兰克•盖里本人就曾故地重游，反省自己20年前在全球资本主义凯歌声中，参建这座高居城市生活之上的卡夫卡城堡，在士绅化浪潮中推波助澜。

然而根据计划赶来打破一切传统观念规则的克尔什，却在讲演开始后不久，被杀手击毙。整个场面就像苹果电脑广告里，那把传奇式的锤子意外砸到了乔帮主的头上。朗登教授也再一次逃离险境，身边依照惯例，跟随着一个美女。该美女正是博物馆的馆长本人，而且还和西班牙储君订了婚，成为将来母仪王国的人选。他们先是一路逃到巴塞罗那。在这座加泰罗尼亚滨海都市，作者又兴致勃勃介绍了高迪的建筑名作，并把尚未竣工的圣家教堂，错误地称之为大教堂。

新书也有一些新元素。这次是人工智能，帮助朗登教授逃脱亲佛朗哥的天主教势力追杀，并一步步逼近事件真相。这个装置由量子计算机驱动，正是克尔什的发明之一。教授必须通过一行诗，破解一组27个字符组成的密码，找到被害人存在服务器中的那个终极发现。在这之前，故事的结局将被一再延宕，就像符号学家罗兰•巴尔特对于脱衣舞的著名阐述。

《本源》的封面设计，使用了一个涡旋象征图形，像菊石，像耳鼓，又像布拉曼蒂旋梯。眼下在各大书店，这个并不美观的图案的存在感，远超过诺贝尔奖新科得主石黑一雄的任何一本书。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