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过气的香港艳星,翻红不靠“脱”
在如今动不动就说港片已死的语境下,香港电影背后尽是迷失。
迷失的不仅是电影和城市,还有在高楼密布下,流浪深水埗街头的露宿者。
由李骏硕执导的《浊水漂流》,瞄准了在香港底层的群体,披露城市中高位者的傲慢和底层的无力。
李骏硕曾执导跨性别题材电影《翠丝》,由姜皓文和惠英红主演,而《浊水漂流》的卡司,完全不输《翠丝》。
有两位影帝吴镇宇和谢君豪,两位影后女神李丽珍和叶童(特别出演)出演,演技上得到了保证,也有人希望吴镇宇此次能拿下金像奖。
可惜的是,此片没有被选中代表中国香港竞逐第 94 届奥斯卡。
电影取材于真实事件,2012 年,香港深水埗民政署和食环署对深水埗通州街进行突击清场,清走了多名露宿者的私人物品,随后露宿者集体将政府告上法庭,争取公义。
电影或者与现实有差距,但不得不承认,电影里的故事仍在发生。
" 露宿者的家,是街道的垃圾 "
《浊水漂流》和《一念无明》《沦落人》题材相似,都共同述说着香港底层人群的悲惨遭遇。
电影主要视角为香港深水埗露宿者,作为底层群体,在夹缝中生存该如何拥有尊严,在不公平中又如何失语。
故事开始,辉哥(吴镇宇饰)刑满从监狱回到社会,儿子在十年前已去世。
他的全部家当,只有一套衣服,和一张夹在卡包里和儿子的合照。
出狱后一句" 外面只是一个更大的监狱罢了 ",也暗示他的身份在社会中,处于底层,监狱内外对他来说无差异。
同为底层,互相帮忙取暖的,还有曾经的夜总会小姐,如今的洗碗工陈妹(李丽珍 饰);80 年代来港的越南难民老爷(谢君豪 饰)。
辉哥在香港的生活,不是在街头就是在监狱,城市的高楼大厦仿佛一辈子和他都没有联系,街头就是他的最大归宿。
直到有天深夜,他们这群露宿者遭到了排斥。
露宿者的家被香港食环署当垃圾一样被清理,清场中家当尽失,辉哥最珍贵的家庭合照被无情扫入垃圾袋。
当他们提出要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时,却被警察告知,很重要的话就自己去报失,今晚就是要清除这条街道的所有垃圾。
而警方口中的垃圾,是露宿者的身份证、护照、和家人的合照、床铺、日常用品等等。
露宿者的家对社会街道而言是垃圾,露宿者对社会某些高位的人来说,又何妨不是?
面对清场,却只能无助问出一句:流浪街头违法了吗?
有人会有疑问,为什么不去租公屋?现实是,香港的廉价公屋也不是人人申请就有。
香港的公屋最小只有十几平,一层就可以有 20+ 的住户,递交公屋申请后,等待时间平均需要 5.5 年。
曾经有个综艺叫《穷富翁大作战》,衣食无忧的香港富豪体验底层生活,面对带厕所的劏房,某个富豪吐槽:大陆的乡下比这里还好。
尽管如此,在香港的寸金寸土上,有瓦遮头对露宿者来说已经是奢想。
在露宿者们遭受不公时,社工何姑娘(蔡思韵 饰)告诉他们,按照条例,政府清场时,应该事前通知,并且可以在 7 日内取回行李。
现在,大家可以和政府打官司,争取自己的权益。
从未赢过官司的他们,难得有机会争取,自然是要去打到底。
在媒体镜头下,以辉哥为代表的露宿者们生疏地喊着维权口号:露宿无罪,滋扰无理。
事后,辉哥还担心地问何姑娘自己有没有说错话,怕累街坊。
他们仅有的家被当成垃圾清走,自尊被践踏,走上艰难的维权之路。
大费周章的诉求只有一个:希望政府给予他们合理的赔偿与公开道歉。
现实,往往不如想象中顺利,哪怕只是道歉。
走投无路,是妥协还是捍卫尊严?
他们本可以让露宿者收拾好东西再洗街,完全可以不践踏露宿者仅有的尊严。
陈妹对警察说:
" 对面建筑垃圾这么多,为什么不先清理?"
露宿者的家当还不如建筑垃圾,社会中高位者的傲慢,随着警察的台词被点破。
" 警察做事不用你教。"
露宿者注定处处被人看不起,条例说 7 日内可取回行李,现实中是,行李被送上垃圾车的那刻起,就会送往堆填区。
街头的家没了,露宿者可以物尽其用地再搭,但尊严被糟蹋,就难以平复。
维权仍在继续,但也需要有瓦遮头。
黑夜里,桥底的木屋并不起眼,背后灯火通明的高楼才是大众的焦点。
但桥底的小木屋却是辉哥人生的尽头。
面对露宿者们要求赔偿每人 3000 元并公开道歉的申诉,法官明确地告知:
一定要求公开道歉的话,会令申诉更加困难。
最后,庭外和解的条件是,政府可以赔偿每人 2000 元,但对于公开道歉,坚决拒绝。
露宿者们作为边缘人处在社会的底层,市民每天都能看见他们,但又好像没有真正看见。
而他们面对不公,有人选择妥协,有人为尊严为一口气,绝不和解。
" 事已至此,还有什么值得愤怒?"
" 那为什么你还要硬撑下去?"
" 我干了什么错事?我要讨回一个公道!"
" 你不和解就是连累所有人 "
镜头里每一处的街景都在对比贫富,密布高楼下,露宿者连睡在街头也被轰赶。
政府暴力洗街,拒绝为行为认错道歉;经济发达的城市中,又存在一群没有工作、居所的露宿者。
哪怕随时消失,也不会有人在意和感到惊讶。
辉哥经常说的一句话:深水埗是贫民窟来的。
但对于地产开发商来说,谁又会在意这块寸金寸土的地是不是贫民窟?换句话说,无人在意他们的生死。
" 深水埗是一个贫民窟,现在他们造了这些昂贵的公寓,穷人住在哪里?"
在生活压迫之下,处处逼迫他们妥协,穷人能住在哪里?答案是很显然的,但根本问题,却又无人能解决。
地方小,却挤满了人,环境带来的孤独感,早已吞噬了他们。
回到陈妹在船上问辉哥的问题:香港,真的这么好吗?
" 这香港已不是我的地头,就当我在外地漂流,我知已走到尽头,为何还要担忧?"
面对命运,不是忧愁而是愤怒
在《浊水漂流》中,导演并没有太多去交待各位露宿者的背景,聚焦的是,作为露宿者的经历。
无论过去他们是什么身份,什么原因导致他们成为露宿者,都不应该得到此对待。
露宿者得不到正常人应有的尊重,这也是社会上变化,正如片中开头所说:
当群体在街上睡眠和住宿,公开展示其生存条件,正是印证了经济和政治缺乏了平等关系。
事件被曝光后,有社工派饭和帮他们剪头发,但也有人利用他们。
媒体采访露宿者,并不是真的想帮助他们,只是希望得到潸然泪下的故事;年轻人探访他们,睡街道只是为了体验不同的社会阶级生活…
不管外界的人有何目的,在搭建了小木屋和开始打官司后,辉哥仿佛看见了自己在社会中的一丝地位和能被看见。
辉哥最后选择主动去戒毒,试图把自己从浊水中上岸。
直到政府拒绝为洗地道歉,同为露宿者的同伴劝他和解,辉哥心中的愤怒越烧越旺。
吸毒确实没办法洗,但做错了事就要道歉,不管这个露宿者是否为瘾君子。
" 政府做撚错嘢就要道歉 "
捍卫不了尊严,心中的怒火也无从释放。
在所有人都离去之际,辉哥的痛苦化为了火光,成为了永不消散的烟。
底层群体中,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都穷途末路,偌大的城市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。
居无定所,环境的孤独感促使他们形成群体,围炉取暖。
他们曾反抗过,但没有谁能救得了谁,露宿者仍然无法从浊水中上岸,即便木屋被拆除被燃烧,问题仍在存在。
社工何姑娘作为中产阶级,从高楼往外看,即便跻身底层帮助他们,但仍然无法改变什么,能争取的只有物质补偿。
因此,何姑娘对于露宿者的同情,又是无用的。
导演的背景和何姑娘相似,同为社工系研究助理,也确确实实采访过露宿者。李骏硕说,她的角色是反照自己,也是反照观众作为同情露宿者的角色。
无力感笼罩了整部影片,露宿者对社会遭遇、捍卫尊严的无力,社工甚至同情者对解决问题的无力。
在浊水漂流下,露宿者绝望而愤怒,正如影片中的台词所说:
" 我不是忧愁,而是愤怒 "。
露宿者中有人沉沦毒海,有人选择回头是岸做个好人,但终归我们对露宿者这个群体,实际距离还是不够近。
台湾诗人蔡仁伟曾写过关于偏见的小诗:
" 即使套上垃圾袋也没有人觉得垃圾桶干净 "
露宿者给大众刻板印象一般是邋遢,但辉哥的角色却把街道当成家,每天清扫干净。
他们其实没有那么不修边幅,也没有那么蛮不讲理,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,也知道自己曾经做错什么事,不会被接纳,深夜里也憎恨自己沾染毒品。
甚至自嘲: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能下地狱。
浊水漂流,到底何以为家,他们的故事,也是时代命运的缩影。
当年事件中的露宿者现在可能已有工作和居所,但曾经忍受的侮辱仍然无法忘记。
有一名当年被清扫的露宿者曾经苦诉:
" 我也是人,为什么我和家人合照要被当作是垃圾?就因为我是露宿者?"
2012 年的维权事件,现实中的结局没有像辉哥那样悲壮,但政府仍然拒绝为清场行动道歉,露宿者无奈接受 2000 元赔偿,并且,两名露宿者在漫长的官司结束前就逝世,露宿者至今仍然在被驱赶。
电影在亚洲首映时,有个很戏剧的插曲。
电影散场后,粉丝在剧院外等待明星希望合影,而剧院门口的流浪汉被吵到后,翻身继续睡去,他们也不知道,露宿者的故事被搬上大荧屏。
我们为了生活和工作,会妥协会愤怒也会吞声忍气,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,我们都希望自己作为人能得到基本尊重。
露宿者何尝又不是?露宿者也是人,也是活生生的个体,在社会在群体中有属于他的角色,无论露宿者曾经是性工作者、监犯还是难民。
《浊水漂流》不仅是关于香港露宿者的迷失和悲凉,也包含其他地区,露宿者是一个群体。
城市楼价越来越高,越来越多人无法在城市为自己购置一处房屋,甚至为了买房,负上房贷、车贷,做着月光族。
以后,屏幕前的我们或者也会成为一种新时代的露宿者。
社会多些尊重和关爱,你我身边的悲凉或者就越少,也希望,大家都能从生活的浊水中成功上岸。